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 2024-04-25
《世说新语》载:“郗太傅在京口,遣门生与王丞相书,求女婿……门生归,白郗曰:‘王家诸郎,亦皆可嘉,闻来觅婿,咸自矜持。唯有一郎,在东床上坦腹卧,如不闻。’郗公云:‘正此好!’访之,乃是逸少,因嫁女与焉。”“东床坦腹”不矫揉造作,遵从内心以本色示人而成为权臣郗鉴的女婿,典故“东床坦腹”的主人公,便是我国历史上有“书圣”之誉的王羲之。
王羲之(321-379年,或作303-361年),字逸少,琅玡(今山东临沂)人,官至右军将军、会稽内史,世称“右军将军”。王羲之的父亲是最早倡议晋元帝渡江的淮南太守王旷,从伯父是权倾一时的司徒王导,叔父王彬官至右仆射。作为当时第一大家族的王氏子弟,王羲之却仕途坎坷,官不过州郡。关于王羲之是否具有经世治国的愿望和才干,人们历来有不同的看法。他浓郁热情、自然率真的性格特点,确使他在当时的官场上难以有更大的作为。但他的崇尚自我、真诚自然一旦熔铸到书法创作中,直抵人心的艺术作品便诞生了。
王羲之少负盛名,即因为他被当时的名士周顗另眼相看。周顗性情直率刚耿,因不肯当面为王导向晋元帝求情,后被王导之从兄王敦杀害。王导后来在整理中书省文书时发现周顗一直在维护他,沉痛地对家人说:“吾虽不杀伯仁,伯仁由我而死。”王羲之十三岁的时候曾去拜访周顗,周顗“察而异之”,在当天的聚会中,有一道名贵的菜肴烤牛心,周顗亲自分割,第一个就给王羲之品尝。王羲之遂名声大噪。“及长,辩赡,以骨鲠称”,等年长一些,王羲之便以率真耿直的风骨著称。
或许是对周顗之死耿耿于怀,或许是不满伯父王导的“愦愦之政”,虽为王氏子弟,王羲之屡次拒绝王导的举荐出来做官,而是出于本心,选择到更加志趣相投的庾亮府中做幕僚。《晋书·庾亮传》称庾亮:“美姿容,善谈论,性好庄老,风格峻整,动由礼节,闺门之内不肃而成”。庾亮出玄入儒,具有老庄的外在表现和儒家内涵。对此,王羲之真心追慕。他一方面修慕名士风范,常与至交好友登楼理咏、雅集清谈。另一方面在为人和为政上,王羲之恪守儒家倡导的君子之行,反对当时名士们推崇的“居官无官官之事,处事无事事之心”,主张为官要务实、恤民。他曾和好友谢安共登冶城(今江苏南京附近),面对浩瀚的江水,王羲之对谢安说:“今四郊多垒,宜人人自效。而虚谈废务,浮文妨要,恐非当今所宜。”他认为当今局势紧张,人人应当尽心竭力,而虚幻的高论废弛政务,浮华的文字妨碍机要,不是当今所应当提倡的。王羲之在临川做太守期间,他力所能及地为百姓办事。当时,广东韶关一带百姓纷纷流亡,王羲之十分重视,主张废除苛律,清和为策。应桓温之请做护军将军后,他关心士卒疾苦,要求军营里要公役均平,对于军营中老弱多病或不能温饱者,都要区分不同情况予以安置。
王羲之在《深情帖》中写道:“古人云:‘行其道,忘其为身’,真卿今日之谓,政自当豁其胸怀,然得公平正直耳。”他认为,为政做官只有胸怀豁达,才能公平正直,如果一味顾及自己的得失,不能忘其身份,是不适宜为政的。担任会稽内史期间,“时东土饥荒,羲之辄开仓赈贷”,他在没有奏请朝廷的情况下即开仓济民,还多次请求朝廷减轻当地繁重的赋税,令治下百姓“小得苏息,各安其业”。为了节约粮食、防止百姓饿死,王羲之下令“禁酒节粮”,本郡一年内不得酿酒,市面上也不得出售酒类。这在士族饮酒成风的东晋,实难能可贵。但他也因此受到了各方人士的指责非议。为此,他感慨地写道:“处世不易,岂惟公道。”
王羲之“忘其为身”讲真言,即使在“北伐”这件关涉甚广的事件上也不例外。自东晋政权在江南建立,北伐复国便是东晋朝臣一直绕不过去的话题。永和四年(348年),桓温以平蜀之功威名大震,势力迅速做大,引起朝廷恐惧。为了对抗桓温势力,朝廷起用扬州刺史殷浩参综朝政,以抑制桓温。此后,更是为了阻止桓温北伐而决定任用殷浩担当北伐重任。而殷浩也颇希望借助北伐建功立业、树立威望。虽然对各方意图有清醒的认知,但王羲之还是明确反对此次北伐。从朝廷角度,他认为,“今外不宁,内忧已深”“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,不亡何待?”从百姓角度,他认为北伐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规模战争,大量的人力物力征用势必大大加重江南各地的赋税,而一些地区相继遭受灾害和饥馑的困扰,百姓已无法承受更多赋税负担。并且,他认为殷浩并不具备统军作战的军事才略,“以为必败”。他给会稽王司马昱和殷浩写信劝阻,均不被采纳。正是在此期间的永和九年(353年),王羲之写下了名垂千古的《兰亭序》。
王羲之的辞官不做,一如既往地体现了他的任性率真。因不甘屈居扬州刺史王述治下,王羲之遣人前往朝廷,提出把会稽郡从扬州独立出来置为越州。他的要求自然没有得到批准。永和十一年(355年),深怀愧叹的王羲之在父母墓前祭奠告灵,发誓从此绝意仕途,随即辞去会稽内史职务,隐居浙东,优游山水,弋钓为娱,寄情诗书,实现了他在《兰亭序》中期许的“快然自足,不知老之将至”。
悠闲无事,王羲之给好友谢万写信说:“古之辞世者或被发阳狂,或污身秽迹,可谓艰矣。今仆坐而获逸,遂其宿心,其为庆幸”。更为值得庆幸的是,在辗转跌宕的生命历程中,王羲之亦始终以一颗饱含真诚的赤子之心,“仰观宇宙之大,俯察品类之盛”,终成就了中国古代艺术的一座高峰,没有辜负他的才华和一生所遇之种种。(宋利彩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