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 2022-03-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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岩石间的两株老树,前后簇拥,又形销骨立。树下,有一水榭,轩窗洞开,清气徐徐袭来。屋内的两个人,似在对弈——虽是这样的寥寥数笔,但凝神注目的精气神全出来了,栩栩如生。在这白雪皑皑寒气袭人的日子,一对旧友知己,于山间一舍,对棋清谈,可他们又会谈些什么呢,谁知道啊。屋顶上的天空高远辽阔,有着别样的意境,更有意境的是那个小得几乎被忽略而过的渔翁,他才是真正的独钓寒江雪的渔隐之人啊。
这就是南宋画家夏圭在《雪堂客话图》描绘的江南雪景。
我偏爱它的缘由,说来也奇怪,竟然是夏圭笔下的雪,将化未化,既有冬天的岑寂,又有春天的信息,一股看不见但能清晰感知到的勃勃生机,在画的背后涌动着,让人不忍掩卷。夏圭的笔法苍劲,所以山石也就奇峭了起来,但淡墨的天空和水,却把大雪的白烘托得很是恰切。这让我不由得想起唐代的王维。史料记载,水墨雪景是王维的首创,从这个意义上讲,王维的那幅极具开创意义的《江干雪霁图卷》的文献意义,就更加大了。
作为夏圭的传世佳作,《雪堂客话图》是其早期作品。夏圭的画,从一开始,就以结构巧妙和剪裁大胆而著称。明代书画家有人如此点评:“笔墨苍古,墨气明润,点染烟岚恍若欲雨,树石深淡遐迩分明”。这明润的墨气,在《雪堂客话图》里也是处处可见,仿佛要湿透了纸页。
《雪堂客话图》,绢本,淡设色,纵28.3厘米,横29.5厘米,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。无事闲翻画册,每每遇到《雪堂客话图》,就会想到雪,想到南宋王朝以及那个时代画家们笔下的雪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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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宋,在中国历史上,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朝代。
靖康元年,女真族的铁骑南下,北宋王朝轰然倒塌,仓皇间成立的南宋,因了君臣南渡的政治生态,整个社会生活和艺术风格,皆有别于北宋。但是,短短百年间,以刘松年、李唐、马远、夏圭为代表的南宋院体山水画,还是在中国画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他们四个,就是后世所尊称的“南宋四家”。四个人风格各具特色,李唐气魄雄伟,刘松年工整突出,而马远和夏圭,水墨淋漓,构图新颖,故有“马一角”、“夏半边”之称。
如果说夏圭的《雪堂客话图》是一幅江南小景,那么,李唐的《雪窗读书图》则是南宋文人精神生活的一个切片。
《雪窗读书图》,纵149.2厘米,横81厘米,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。
画中,山岩硕大,山下即是草屋,大雪早就白了整个屋顶。草屋被简陋的栅栏一围,就是一座小院。有这样的小院,真好,远离人世,是一个人的桃花源,而小院里的一口古井,平添了几分日常气息。草屋的主人呢,就在这样的雪窗下,静静读书。大雪封门读书,一直以来被中国古代文人奉为美好之事,而李唐之所以画下这样一幅画,考察他坎坷的经历和多舛的命运,无非是想表达一个文人对安定生活的真切向往。
雪不紧不急地下,书一页一页地翻,日子就这样过去了……从古至今,每一个书生都有一颗渴求现世安稳的心,也渴望自己有一张平静的书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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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,越落越厚,终于大雪封山了。
南宋马远的《晓雪山行图》,就是一幅弥散着人间烟火气的大雪封山图。一介山民,赶着两只身驮木炭的小毛驴,仓皇行走在白雪皑皑的山间。他的衣衫有些单薄,他的腰弓着,颈也缩着,好在,竹筐里的那些木炭,给人些许温暖。而山间里的石头、树木,静默无言,要么露一角,要么露一边,难怪马远被称之为“马一边”呢。
《晓雪山行图》,绢本,设色,纵27.6厘米,横42.9厘米,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。
看似是景色描绘,实则是呈现一种深切的悲悯情怀,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清贫的住校生活。同样是大雪封山,我背着半袋面和几颗土豆,从山里家中出发,赶往中滩小镇去读书——人世艰难,每个人走过才会懂得。而早在南宋,马远笔下的山民何尝不是一个为了生计而不停奔波的人呢。也许,他最大的心愿,就是家人团坐,在雪天里支起炉灶,用上新炭,吃一顿热乎乎的团圆饭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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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人写雪、画雪,都是以雪之名记录自己的情感,表达自己的思考。所以,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,冰与雪就不再是一种单纯的自然现象,而是跟我们息息相关的生活方式,我们文化的一部分。而就在这料峭的春寒里,中国人,又一起经历了冬奥会的全赛程。当那些不懈努力的运动员,在冰雪运动场上倾力一搏时,我,则于江南一隅,以书生之情翻阅古卷,研读南宋历史。
这是冰雪的另一种相遇。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运动场上,遇到更好的自己。(叶梓)